作者：彭冠蓉

• 前言

由於分散式帳本(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 “DLT”)或區塊鏈技術(blockchain)之應用趨於廣泛，加密貨幣(cryptocurrency)市場正不斷發展，但針對此一市場卻缺乏一套完整統一之管制架構；故而，歐盟公布之新修訂的第五版反洗錢指令(Directive (EU) 2018/843，以下簡稱「AMLD5」)被視為歐盟內一重要的法律發展[1]。自上述背景可看出，金融科技之發展某程度催生了法律管制之需求；從另一角度來看，法律遵循亦可由科技來確保，此即法遵科技(regulatory technology, “RegTech”)此一概念[2]。先前曾分別為文研究AMLD5與法遵科技，本文將研究此二主題之交集—法遵科技之應用如何協助諸如AMLD5之反洗錢與反資助恐怖主義措施（下簡稱「反洗錢措施」）的遵循？

洗錢與資助恐怖主義等相關金融犯罪，自1990年代以來藉由建立全球性之綱要架構[3]、以及透過各國國內法的落實來試圖抑止[4]。根據論者指出，反洗錢措施為近年金融市場管制的一大重點，針對新型態交易（例如加密貨幣交易）的反洗錢管制更為各國之焦點與趨勢[5]。例如，國際層級上，防制洗錢金融行動工作組織(FATF)自2018年始透過修改其發佈之防洗錢措施建議(FATF recommendations)，將虛擬資產(virtual assets)及虛擬資產服務提供者(virtual asset service providers)納入範疇[6]；此外，上述的AMLD5亦為歐盟區內一重要法律發展，其某程度地將FATF建議以法規落實[7]。而在此類反洗錢法令制定後，要如何落實這類管制措施為一更重要之議題。在現今資料導向(data-driven)金融市場中[8]，科技之應用或許可解決原有之法令落實的痛點，尤其是導因於與資料相關的法令落實窒礙難行之處[9]。本文以延伸AMLD5為延伸，研究法遵科技如何被實際應用。

本文第二部分先行論述過往施行洗錢防治法規時，管制者或被管制者所面臨之法令遵循難處，此部分尤其聚焦於區塊鏈相關交易及歐盟AMLD5施行時之困難為例。第三部份則敘述法遵科技如何解決上述困境，此部分尤其將呼應資料導向金融市場此一概念。第四部分為結語。

• 反洗錢法令遵循與法遵科技—以資訊分享機制為中心

（一）資訊分享為反洗錢法令遵循遭遇困難之根本原因

整體來說，長期以來反洗錢法律措施仰賴於藉由規範金融機構(financial institutions，例如銀行)作為「守門員」(gatekeepers)之角色，以追蹤防範可疑交易[10]。例如，這些金融機構必須進行KYC(know your customers, “KYC”)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以蒐集相關資料辨識可疑交易，並應負責後續之客戶帳戶與付款系統之監控以偵測可疑交易[11]；但是，這些傳統以來的相關反洗錢措施，往往面臨與「資訊分享」(information sharing)相關之難處[12]。如前所述，反洗錢措施仰賴於守門員此一角色，前述之金融機構的責任實際上重點在於金融機構與管制者之間、不同金融機構之間的資訊傳達，以偵測追蹤可疑交易。但是，這些金融機構之間的資訊傳播形式往往為特定的(ad-hoc)、限於個別案例的(individual basis)，並且這些資料的品質堪慮、亦缺乏一套統一的資料回報標準[13]。這些與資訊相關之法令施行難處，即為科技可以進入並協助之處；易言之，透過法遵科技，可以改善金融機構資訊分享之能力、速度與效率，進而協助其偵測、回報金融犯罪，並且遵循相關法令[14]。

（二）歐盟經驗—金融機構往往未確實遵循反洗錢法令

事實上，若干歐盟經驗映證出上述之反洗錢法令實施的困難。整體來說，即使歐盟近年來致力於打擊洗錢，相關醜聞仍層出不窮並可能不斷增加[15]。尤其，根據2017年一份研究報告指出，於歐盟偵測到的可疑交易高達65%發生於英國與荷蘭[16]。其中，荷蘭中央銀行(De Nederlandsche Bank, “DNB”)進一步指出，荷蘭的銀行往往未充分扮演守門員之角色[17]。例如，於2019年9月的一份報導指出，荷蘭銀行(ABN Amro)正受到相關調查，原因為其未盡到回報可疑交易之義務，例如回報延遲或是不足、未充分調查客戶、未立即切斷與可疑客戶之往來關係等等[18]。因此，論者指出，其中一解決之道即為藉由科技協助解決與資訊相關之難處[19]。例如，五家主要之荷蘭的銀行於2019年開始合力於研究如何改善反洗錢措施，科技的應用亦為這些銀行採行之解決方案之一，例如應用演算法(algorithms)辨識可疑交易[20]。

（三）AMLD5為例—法遵科技協助降低遵循成本與改善資訊分享機制

相較於傳統交易具有中心之角色（例如銀行），相對應的管制行動亦聚焦於該角色；區塊鏈交易具有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及匿名(anonymity)等特性，性質上不完全相同於傳統使用法定貨幣之交易，故難藉由規範任何一個中心角色以達打擊洗錢之目的[21]。無論如何，如前文所述，為防止因使用加密貨幣而生之洗錢或資助恐怖主義，歐盟AMLD5將虛擬貨幣之(virtual currencies)交易所(exchanges)以及提供保管服務之托管錢包提供者(custodian wallet providers)納入管制範疇[22]，此管制措施係藉由規範上述節點(nodes)作為一關鍵角色來打擊洗錢活動[23]。AMLD5之規範實為一雙面刃，雖然其長遠上可增加加密市場中新興之公司的可信任度，但中短期上來看，AMLD5所課予其的責任將帶來不小之負擔與法令遵循成本，尤其當該等公司可能屬較小型或為新創公司[24]。因此，論者指出法遵科技之使用，亦能協助公司確實遵循AMLD5規範、降低遵循成本、或改善資訊回報系統等等[25]。因此，法遵科技被視為現代金融市場重要之一環，其能應用在眾多場域，例如AMLD5之反洗錢規範即為一很好的例子[26]。

• 法遵科技協助反洗錢法令之實際應用

（一）法遵科技可降低資訊成本及法遵成本

如前所述，法遵科技應用於協助遵循例如AMLD5之反洗錢法令時，概念上來說，此根本之處在於使用科技解決與資訊相關之法遵難處，透過降低資訊相關成本進而降低法遵成本。如前所述，受規範對象之資訊分享機制不夠完善往往為反洗錢法令遵循遭遇困難之根本原因[27]；於歐盟，規範加密貨幣交易之AMLD5亦被視為將帶給新興公司不小之法令遵循成本，其所面臨之更高法令遵循成本一部分正是來自於與資訊相關之責任，例如回報義務等等[28]。事實上，例如回報責任產生之資訊相關成本，為法遵成本之一部分，除此之外，法遵成本中的資訊成本還包括了受規範對象應隨時準備以因應調查之資訊等等[29]。因此，科技的應用如何協助法令遵循及降低以上成本，實質研究。

（二）於反洗錢法令之實際應用

以實際上的應用來看，主要有五大領域為科技可協助之處，其作用與可應用之科技種類闡述如下。第一，透過改善與加速資料分享，優化偵測可疑交易及詐欺之機制，並加強安全機制，可應用之科技主要為分散式帳本技術(distributed ledger)、密碼學(cryptography)、生物辨識(biometrics)[30]。第二，透過自動化減少人為疏失，例如洗錢或詐欺風險模型化、自動監測客戶活動、自動化洗錢或詐欺研究平台，可應用之科技例如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ce)、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等進階分析工具[31]。第三，透過建立大數據優化資料擷取(data ingestion)、儲存、視覺化(visualization)及分析，底層應用技術例如增強之計算能力、改善並較低成本之資料儲存、較快速之資料連結、密碼學、人工智慧等等，進而建立一套完整的反洗錢分析數據產生機制，從數據擷取、數據湖(data lake)、數據湖之進入、使用例如人工智慧或機器學習等分析工具分析數據，最終產生所需數據[32]。第四，透過分析內部與外部數據以自動化反洗錢調查，相關技術例如機器人技術(robotics)、人工智慧、大數據[33]。第五，建立共同分享之客戶盡職調查數據庫，事實上此一領域早為反洗錢措施重要一環，但透過應用例如分散式帳本技術，可改善其資料分享與資料真實性[34]。

（三）未來展望與建議

上述之法遵科技可協助降低資訊成本與法遵成本反映了資料或資訊於現代金融市場的重要性，此及本文前言所述之資料導向金融市場。無論如何，為了更完善地應用法遵科技於反洗錢措施，論者指出有若干建議應為未來所注意。尤其，與資訊密切相關的包括：第一，雖然反洗錢措施之實現仍有賴於內國法，但應建立更完善之跨國資料分享政策，例如統一且標準化資料格式等等[35]。第二，有鑒於日漸受重視之隱私權法令可能導致以揭露資訊為主之反洗錢措施遭遇困難，各國應平衡此二法令政策[36]。第三，無論是隱私權或是反洗錢法令皆應將科技之進步納入考量，例如區塊鏈交易等等[37]。尤其，由於現代金融市場實係不斷快速進步且日益複雜，舊有之法律規範很可能無法趕上市場進步的腳步，而致不再適用[38]。第四，應針對法遵科技建立一套實驗場域，例如透過沙盒(sandbox)機制讓相關參與者例如金融機構實驗如何應用科技以遵循反洗錢規範，避免因日漸嚴苛之反洗錢規範使其害怕法遵科技之應用可能反而導致法令的違反[39]。

• 結語

本文以歐盟之AMLD5為延伸，討論法遵科技如何協助法令遵循。事實上，法遵科技有望解決過往施行反洗錢法令時遇到的阻礙，尤其是與資訊分享相關之阻礙，這些困難處事實上亦增加受規範對象之資訊成本及法遵成本。更有甚者，透過法遵科技，或許可協助更多參與者進入市場，不再因過於嚴苛之法令裹足不前，進而達到普惠金融(financial inclusion)之目的。